刘石林绘《白桦树》

　　在当今艺术市场日趋成熟并精彩纷呈的背景下，有些脾气执拗的画家偏偏就“不食人间烟火”，对金碧光辉的画廊敬而远之，连一些博览会的盛情邀请也懒于应付，上海油画家刘石林就是这样的人。他大概想以大隐于市的方式享受孤独、获得存在感，抑或借此排除纷烦尘嚣的干扰而专注于艺术天地。

　　前不久我从朋友家里看到一幅油画，画面是一丛白桦树，在秋阳的逆光下，树叶呈现出迷人的斑斓与通透，橙与黄定下了基调，但少量的豆绿以及灰白获得了强调，细看之下还有几抹浅紫、群青与玫瑰红，它们点点滴滴地融合与纠缠在一起，彼此的边界仍清晰可见。特别是在澄明蓝天的映衬下，树叶在微微颠动着，呼吸着，诉说着春的狂喜、夏的情爱与秋的绚烂。白桦树的树皮，向来是一般画家着意表现的对象，白与黑，横向涂抹，层层叠加，使斑驳的树皮产生一种沧桑感，那种起翘或撕扯的肌理效果甚至让人想象到自身的多舛命运，但是刘石林借助中国画大写意的手法刷刷刷几笔带过，粗放的笔触，刷出了坚硬与耿直，使粗枝大叶的白桦树具有了一种高超的人格魅力和迎着寒冬绽放华瞻的乐观主义精神。

　　此前有朋友送我一幅从俄罗斯购买的小幅油画，鲱鱼色的晚霞中，蜕尽树叶的桦树林层层推进，冰雪世界中有一条纵向小溪曲折而过，反射白光的水面细声透露着春的讯息。而刘石林所描绘的白桦树，更让我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温暖与安慰。于是我厚着脸皮请求这位朋友转让，朋友笑着告诉我，这幅油画并不是他买来的，而是画家本人送给他的，他也不知道这幅作品在“水很深”的艺术市场里确切的价值。他一脸坏笑地耸耸肩膀：“没有参照物。”

　　管他呢!三十多年的老朋友啦，除了老婆，其他东西都是可以“抢”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画框从墙上摘下来，乐呵呵地带回家了。一个月后，我找出一对清代道光年间的青花六角小瓶送他，以物易物，情谊更浓。

　　朋友总归是朋友，不久便引荐我与画家相见。在刘石林的画室里，我欣赏了他积累多年的作品，层层叠叠地记录了画家探索的历程，对大自然热情洋溢的赞美，其中很大的一块给了他钟情的桦树林。

　　难道画家有北大荒的生活经历?倒也不是，刘石林是上海人，从小生活在浦东，后进入苏州大学艺术学院学习，曾亲聆颜文梁讲课，几乎是零距离地观摹过大师带到课堂上的原作。毕业后他返回上海，但苏州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一直魂牵梦绕，他为苏州画过《狮子林》《苏州水乡》《平江街坊》等，用并不厚重的色块对比来表现江南水乡的软红冷绿，但是像《高昌古城》《海岸边的山城》《阿斯哈图石林》《黄土高坡的窑洞》等作品，以粗线条与大色块信手拈来的处理，表现出自在与旷远，让我获得心灵的舒展与震颤。当然，更让人着迷的就是白桦林系列，轰然绽放生命的巨大能量与乐观性格，完成了画家的人格外化。

　　在绘画过程中，诚如刘石林在画册中所言：时而会出现困惑、迷惘与疑虑的状况，看到英国现代表现主义画家彼德·多依格的画，让我好一阵激动。因为他是一位具象表现主义者，经常以真实的景象作画。他善于纠缠景物的细节末端，着意刻画所有的纹理并加以弱化，使景物的混乱与秩序、实景与幻想糅合在一起……这正是我寻寻觅觅要探索的极端个人化的具象风格。

　　烹茶论画，相处甚欢，画家送我一册《刘石林油画》，我建议他重建与上海的关系。他表示同意，并透露他有意回归自己熟悉并热爱的城市，将自己善于表现的树木“回植”于城市的街道之间，比如表现永不拓宽的街道。我相信，这不是技术层面上的“挪移”，而是一次精神上的逆源，而逆源本质上就是为了更加坚定有力地前行。可以想象，再过若干年，刘石林笔下的那棵“树”必定会跟观众讲述更有意味的故事。